笑的种子
把一粒笑的种子
深深地种在心底,
纵是块忧郁的土地,
也滋长了这一粒种子。
笑的种子发了芽,
笑的种子又开了花,
花开在颤着的树叶里,
也开在道旁的浅草里。
尖塔的十字架上
开着笑的花,
飘在天空的白云里
也开着笑的花。
播种者现在何所呢,
那个流浪的小孩子?
永记得你那偶然的笑,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
秋的歌者
躲在幽暗的墙角,
在草丛里,
抱着小小的瑶琴,
弹奏着黄昏曲的,
是秋天的歌者。
这歌子我久已听过,
今番听了,
却这般异样,
莫不是“人”也到了秋天吗!
你的曲子使我沉思。
趁斜风细雨时节,
且把你的琴弦弄紧,
尽兴地弹唱吧。
当你葬身枯叶时,
世界便觉得寂寞了。
灯下
望青山而垂泪,
可惜已是岁晚了,
大漠中有倦行的骆驼
哀咽,空想象潭影而昂首。
乃自慰于一壁灯光之温柔,
要求卜于一册古老的卷帙,
想有人在远海的岛上
伫立,正仰叹一天星斗。
地之子
我是生自土中,
来自田间的,
这大地,我的母亲,
我对她有着作为人子的深情。
我爱着这地面上的沙壤,湿软软的,
我的襁褓;
更爱着绿绒绒的田禾,野草,
保姆的怀抱。
我愿安息在这土地上,
在这人类的田野里生长,
生长又死亡。
我在地上,
昂了首,望着天上。
望着白的云,
彩色的虹,
也望着碧蓝的晴空。
但我的脚却永踏着土地,
我永嗅着人间的土的气息。
我无心于住在天国里,
因为住在天国时,
便失去了天国,
且失掉了我的母亲,这土地。
流星
一颗流星,坠落了,
随着坠落的
有清泪。
想一个鸣蛙的夏夜,
在古老的乡村,
谁为你,流星正飞时,
以辫发的青缨作结,
说要系航海的明珠
作永好的投赠。
想一些辽远的日子,
辽远的,
沙上的足音……
泪落在夜里了,
象星陨,坠入林荫
古潭底。
秋的味
谁曾嗅到了秋的味,
坐在破幔子的窗下,
从远方的池沼里,
水滨腐了的落叶的——
从深深的森林里,
枯枝上熟了的木莓的——
被凉风送来了
秋的气息?
这气息
把我的旧梦醺醒了,
梦是这样迷离的,
象此刻的秋云似——
从窗上望出,
被西风吹来,
又被风吹去。
秋灯
是中年人重温的友情呢,
还是垂暮者偶然的忆恋?
轻轻地,我想去一吻那灯球了。
灰白的,淡黄的秋夜的灯,
是谁的和平的笑脸呢?
不说话,我认你是我的老相识。
叮,叮,一个金甲虫在灯上吻,
寂然地,他跌醉在灯下了:
一个温柔的最后的梦的开始。
静夜的秋灯是温暖的,
在孤寂中,我却是有一点寒冷。
咫尺的灯,觉得是遥遥了。
窗
偶尔投在我的窗前的
是九年前的你的面影吗?
我的绿纱窗是褪成了苍白的,
九年前的却还是九年前。
随微飔和落叶的窸窣而来的
还是九年前的你那秋天的哀怨吗?
这埋在土里的旧哀怨
种下了今日的烦忧草,青青的。
你是正在旅行中的一只候鸟,
偶尔的,过访了我这座秋的园林,
(如今,我成了一座秋的园林)
毫无顾惜地,你又自遥远了。
遥远了,远到不可知的天边,
你去寻,寻另一座春的园林吗?
我则独对了苍白的窗纱,而沉默,
怅望向窗外:一点白云和一片青天。
唢呐
卖鼠戏的人又走过了,
唔啦啦地吹着唢呐,
在肩上负着他小小的舞台。
我看见
远远的一个失了躯体的影子,
啼泣在长街,
作最后的徘徊。
今天是一个寂寞的日子,
连落叶的声息也没有了。
愈远,愈远,
只听到唢呐还在唔啦啦地,
我是沉入在苍白的梦里,
哑了的音乐似
停息在荒凉的琴弦上,
象火光样睡眠,
当火焰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