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在我的梦里待过
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
大概是因为在梦里
但是我看见他的头,光亮突兀
如此,就连他几岁也无从得知了
有烟草的香气从他那边一缕一缕飘过来
香气有点像女士香烟的味道
他缩在木椅上
不规则地翻着一本书
那时候,我坐在门槛上,看天,看电影
看他的背
他蜷在那好像有几十年了,足以和椅子和解
我看他的背,看天,看电影
我看到电影里那个导演走进一个房子
坐下,和一个女画家,一个女作家
吃东西,一句一句地说话
然后他脱光衣服
藏在桌子下用头磕桌子
书翻完,他离开
我走过去看
椅子下有两根细细的烟
都只抽了一半
大火
被烧得只剩枪黑色骨头的自行车
屹立不倒
一只麻雀跳过还饱有余温的横竖的钢铁
扑腾到车的躯壳上
低头啄那黑渣
流浪的妇女跑着
找她的梳子
她随手抓起麻雀
放到自己蓬松的被烧掉一截的头发里
麻雀不再啄她的头
没找到梳子
她没哭,只绷着头
踢一个酒瓶,不断地向前踢
直到
那瓶子撞到酥烂的钢铁上
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如果不做人
如果不做人
我曾经希望以其他物种的身份活着
像毛毛草一样低着头扫视地上的蚂蚁
冬天来临,用灰白的身躯佯装配合有着坚硬线条的天
像一只流浪的狗在山上奔跑
追逐兔子,直到拼尽力气咬他出血
却不吃
像道路旁的银杏树一样伸展枝杈
在下一场大雪的时候,努力擎着它不掉落
等待太阳的降临
作为人的认知里
我觉得我永远不可能变成一只母狗
也不能成为一株草,一棵树
假如可以选择
我一定不会选择人
但,也不会选择一根草,一丛树,一条母狗。
何日是读书天
我踩在小镇的梯阶上,在凌晨的时候
久了
每一阶发出的声音我都烂熟于心
我望向梯阶顶端的那个屋子,屋子里
还昏暗的灯光窥探你陌生的影子
影影绰绰,但我不会因此忘了神
白日,我骑着单车穿梭
路过小镇的桥,公交站
我知道你在公车里,你也知道
哪天我涂了似晚枫颜色的口红,穿着米色至脚踝的风衣
我们曾是认识过,一起读过一本叫做《瓦尔登湖》的书
你也曾经向我阐述过你如何会钉建一所木头房子
还是在小镇的那汪湖边
许久的日子里,我们一直深扎在一片土地里
你我从未有过一次的对视
可你是爱我的,我也是爱你的
一年,一年,日子总是平凡的
二十七年后的一天
我用了无数佐证来证明那样平凡的一天
那一天,我喝走了你不喝的牛奶
你冲回来紧紧拥抱我
我们笨拙而又疯狂的第一次交合,那是在雨天
之前我如此讨厌雨天
你不在了吗,果真,你真的就那样不在了
我一刻都没间歇地跑上了小镇的山
我站在那看堆积着的小房子,只有点点的灯亮
接下来,我要在一天,一天中做什么,读书吧,读哪一本呢
作者:郑献儒